开会啦！谁同意谁反对？-安徽农民把英国议会的规则改造成了“萝卜白菜”十三条

看了2月9日的都市快报，这期报纸做的好，其中一篇“罗伯特议事规则”在中国的活用管理，堪城经典，前几年，一直想买一本书，就是介绍如何开会，如何用好罗伯特规则，但最终没有买到，没有想到，在都市快报上读到了灵活应用的案例。

原载链接：http://hzdaily.hangzhou.com.cn/dskb/html/2009-02/09/content_603946.htm
“萝卜白菜规则”，是安徽阜阳颍州区南塘村新近学习应用的一种议事方式，它让村民们学会民主辩论与表决。昨天晚上，记者联系上南塘兴农合作社负责人杨云标。
杨云标说，自从去年11月培训以来，南塘的村民们已经能够活学活用“萝卜白菜规则”了，现在开会他们都学着用。今天（8日）还刚刚开了个会议，讨论目前抗旱工作，研究抗旱农机具的增配问题。
学习“萝卜白菜规则”后，杨云标感叹，中国人的领导人文化（唯领导是从，看领导眼色）与老好人文化（谁也不得罪），很难解决。但“萝卜白菜规则”用主持中立来破解领导人文化，用弃权无效来破解老好人文化，高！
开会是个大问题
当袁天鹏开口介绍罗伯特议事规则时，大爷大娘一时绕不过，有人就说：“什么规则，罗伯？萝卜白菜？”

杨云标是中国“新乡村建设者”的代表人物，他从组织农民维权到从事乡村建设花了五六年的时间。他一直致力于推动乡村选举，包括在合作社实行民主管理，但他发现，开会是个大问题。
杨云标说他们农村开会啊，经常有三个问题。
一、跑题：就是你说李连杰，我扯到猪八戒，跑得没个边了。
二、一言堂：谁是领导就哗哗哗说个没完，一讲就全他讲了。
三、野蛮争论：一讨论问题，就说某某你品德不行。一百句话中抓住人家一个词不放，甚至打起来。
如何解决开会难的问题，有人给他介绍了曾在美国留学的袁天鹏。这个袁天鹏带来了一个“罗伯特议事规则”，就是专门解决开会的种种问题的。
袁天鹏回国后痛感中国人开会的无能。成立公司专门推广源于英国议会规则的罗伯特议事规则。他曾经顺利地在一些律师事务所，一个公益机构推行。
但到农村去讲罗伯特议事规则，对于袁天鹏还是破天荒的尝试。
这罗伯特议事规则一到南塘，就闹了个笑话。当他开口介绍罗伯特议事规则时，大爷大娘一时绕不过，有人就说：“什么规则，罗伯？萝卜白菜？”
在南塘的预调研之后，袁天鹏将成系统的罗伯特规则压缩成了五十多条。杨云标却给他泼了冷水：“五十多条村民根本记不住。只能删！”最后，罗伯特规则删成南塘版的十三条。

首先解决野蛮攻击问题
以道德的名义去怀疑别人的动机，不仅不能解决问题，反而增加矛盾，所以发言时绝不可指责对方说假话。

学习会开始了，开场是志愿者小组给村民演了三个开会的小品。分别展现了一言堂，跑题，野蛮争论的场景。
怎么解决吵架，野蛮攻击的问题呢。
萝卜白菜规则首先主持人中立，辩论双方面向主持人，避免双方直接争论。也就是说双方是向主持人陈述，而不是互相质疑。还有一定要举手起立发言，通过举手，起立，让发言人无形中遵守规则，通过这些动作，也可以先稳定情绪。
每个人的发言次数有规定，让每个人都有机会。
主持人掌握均衡原则，一方发言后，肯定让另一方发言。
发言的时候不能拖堂延时，不能强行要求发言，在别人发言的时候不能插嘴，因为这都是规则所禁止的。这样的技术细节，是民主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。否则的话，发生分歧就互不相让，各持己见，争吵得不亦乐乎，很可能永远达不成统一的决议，什么事也办不成。
还有就是不可对别人进行人格上的道德评判，对事不对人，这个好理解，但罗伯特规则严格到什么程度呢？如绝不可指责对方说假话，即使他真的说了假话。更不可指责对方是骗子，想行骗。
袁天鹏说，不能以道德的名义去怀疑别人的动机，背后有比较深刻的哲学理念。一来动机是不可证实的东西；二来会议要审议的不是某个人，而是某件事情，对动机的怀疑和揭露本身就是对议题的偏离；第三，利己性是人类共有的本性，指责他人的动机本身毫无意义，不仅不能解决问题，反而增加矛盾。

尾巴摇得晃啷晃啷的
南塘版的萝卜白菜规则就加上这样一条：“……如果主持人有表决权，应该最后表决，防止抱粗腿。”

第二天，讲的是顺大溜的问题。
杨云标说：在我们农村，开会表决是个大问题。主要有两个问题。一个是有了提议，大部分人不反对，也不支持，因为面子问题，怕得罪人，所以弃权多。还有一种，就是有人先发言，三个支持，会议表决就一边倒，顺大溜。连不赞同的一看架势不好就不吭声了。能坚持个人意见的少。
这时一个老大爷在下面用土话说：“这不是抱粗腿嘛，尾巴摇得晃啷晃啷的”。
这一说，村民们全爆笑开了。原来，抱粗腿就是拍有权人的马屁，抱着人家腿不放。当地还把拍马屁的人形容成像狗一样摇尾巴。
杨云标顺着“抱粗腿”的话题说了下去：遇到弃权多这个问题怎么办呢？
萝卜白菜规则有巧妙的设计。
袁天鹏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：比如一个提议有9人开会，一个人提出（另一个人附议）。如果只有一个赞成，没有人反对，7个人弃权。那么也能通过。这样一来，与会者就知道了，弃权对自己不利，弃权越多，自己不喜欢的提议被通过可能性越大，所以一定要鲜明表示出赞同或反对的态度。沉默反正是不利的。
第二个问题：顺大溜又怎么办？
这就要用轮换平衡发言权来解决，免得有一面倒的情况。也就是正方说了反方说。这非常重要。
对于跑题，议事规则，要求辩论的人，要先表明立场，再说理由。一开始，杨云标不理解，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，为什么要这样。后来发现有道理，因为中国人总是怕得罪人，一说话总是先扯远，先谈理由，最后再说我支持谁的观点。有的往往绕来绕去，把话说得妥妥帖帖。这样效率很低。先说自己论点，可以提高效率不跑题。

介绍洋名词 动议和附议
和我们开过的许多会一样，没有实质内容，空洞热闹，啥也不解决。要解决这个问题，就要用动议。

规则中有动议一词，这个词，城里人一看就明白，但对于农民可难了。教员们想了许多办法。
首先志愿者小组上演了小品：村委会主任开会说刚从市里开了个会，要大力发展精神文明，大家议一议。于是村民A说：好，我赞同，早就要搞了嘛。村民B一拍腿，说：奥运会都开过了，老少爷们在电视前看得嗷嗷直叫，咱也不能什么动静也没有，整天老婆孩子热炕头。村民C说：精神文明要抓上去，我们村女人老吵架。村民D说：有条件上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上，谁说我们老胳膊老腿不行了，我给大家唱个快板鼓鼓劲，当里个当，当里个当，东风吹，战鼓擂，这个社会谁怕谁……最后大家一致通过要把精神文明搞上去。
主持人启发大家：这会开得咋样。有的村民说：好，因为团结，大部分村民说：“这不是喊口号嘛。”“挠不着痒痒。”这时主持人说，对，这和我们开过的许多会一样，没有实质内容，空洞热闹，啥也不解决，要解决这个问题，就要用动议。
动议就是说你提出的议题要包含六要素，时间，地点，人，资金来源，方法，效果。这样讨论才能落实。
这时志愿者白亚丽就带着村民喊了几遍口号：动议，动议，行动的建议。
这一天，附议成了一个难题，村民们认为一个动议提出来就可以讨论了嘛，为什么要附议，还要有另外一个人同意才能讨论。咋回事呢。
志愿者用小品展示附议的微妙之处。志愿者扮演了一个自私的村民，提议用合作社的钱在自家门口盖一个公共厕所，而公厕所有的粪肥都要归他家肥田用。结果没人附议，会议就不讨论这个话题。
大家对附议作用明白了一点：附议可以不伤和气地将大家认为自私或无聊的话题压制下来。如果没有附议，像这种自私的话题如果一进入讨论，就会有别人指责动议者自私，大家伤了和气。

没有领导，这会咋开？
一旦给农民一次民主的机会，官方会文化就会迅速褪色，说中国农民要有领导才踏实的说法，在南塘的实验中不攻而破。

最难让村民理解的是：为什么主持人不总结，因为在农村的习惯中，领导主持开会，到最后都要总结发言，好像民主地归纳了大家的意见，其实是把自己的意见说了。萝卜白菜规则的主持人是不发表意见的，如果不影响结果，主持人甚至不用表决的。村民们就不理解了。好不容易大家明白了：主持人不是领导，领导可以当主持人，任何村民也可以当主持人。
但大爷大娘们还是认为主持人最后还得总结一下嘛。否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。虽然有了表决，总好像大伙没有统一意见，不是一个团结的圆满的大会。
看得出中国的官会文化的烙印有多深，志愿者们一开始觉得这种官会文化很难改变，但数天后，却发现农民完全适应了主持人不总结的萝卜白菜会了。农民们完全适应了没有领导的公共会议。“没有领导，会开得更好。”
在会议练习阶段，我提议，我附议，我反对，我支持，表决开始……这些词在村民中大声说了出来。
当模拟会场上一个村民提出了自己有点偏颇的看法后，还没讲完，这时，观众中腾地站起来一个人，原来是老支书，老人家满脸不高兴，颤巍巍大喝，“你这个意见，我不同意。”——顿时，大伙笑成一团，老人家当真了，入戏了。（翟明磊）
附“农村版罗伯特规则十三条”

第一条：会议主持人专门负责宣布开会制度，分配发言权，提请表决，维持秩序，执行程序。但主持人在主持期不得发表意见，也不能总结别人的发言。
第二条：会议讨论的内容应当是一个明确的动议：“动议，动议，就是行动的建议！”动议必须是具体的，明确的，可操作的行动建议。
第三条：发言前要举手，谁先举手谁优先，但要得到主持人允许后才可以发言，发言要起立，别人发言的时候不能打断。
第四条：尽可能对着主持人说话，不同意见者之间避免直接面对面发言。
第五条：每人每次发言时间不超过二分钟，对同一动议发言每人不超过二次，或者大家可以现场规定。
第六条：讨论问题不能跑题，主持人应该打断跑题发言。
第七条：主持人打断违规发言的人，被打断的人应当中止发言。
第八条：主持人应尽可能让意见相反的双方轮流得到发言机会，以保持平衡。
第九条：发言人应该首先表明赞成或反对，然后说理由。
第十条：不得进行人身攻击，只能就事论事。
第十一条：只有主持人可以提请表决，只能等到发言次数都已用尽，或者没有人再想发言了，才能提请表决。如果主持人有表决权，应该最后表决。防止抱粗腿。
第十二条：主持人应该先请赞成方举手，再请反对方举手。但不要请弃权方举手。
第十三条：当赞成方多于反对方，动议通过。平局等于没过。